▌仲园

　　不久前一个周日，在女儿陪同下乘坐外孙开的车进城去看望一位老同事。归途，路过一条街，透过车窗瞥见坐北朝南一座王府式建筑大门一闪而过，我心一动，问：“这是不是张自忠路？”“没错儿，是张自忠路。”外孙回答。“能不能停下车，我下去走走？”“那哪儿成啊，来往车辆走马灯似的，随便停车，非挨罚不可。”外孙拒绝，女儿也提出异议：“这条街没啥好看的。”我只得作罢，不过思绪却没有消停，直到回至家中，脑海里依然浮现着80多年前的一幕场景：

　　上世纪三十年代中，准确说应该是1935年，国民政府陆军第29军38师调到我的家乡察哈尔省宣化县城驻防，其师部设于清代的镇台衙门遗址内。由于此前不久曾发生过赫赫有名的“喜峰口大捷”，29军所属大刀队砍杀了不少日本鬼子，因而在老百姓心目中，29军38师官兵声望颇高，师长张自忠更是被大家当作英雄。

　　38师师部及其所属驻扎的衙门遗址的后门位于按院街路南，离后门不远的路北，有一座旧式宅院，据说张自忠的眷属就住在这里。不过那里经常大门紧闭很少见人出入。当时我家住在支家桥街，每次上街都要从张公馆门前经过。

　　有一天，11岁的我和比我小一岁的邻居玩伴苏小海路经张公馆，发现有一辆黑色小轿车停在那里。我和苏小海好奇心极大，看看四下里没人，便走上前去扒着车窗往里观看，还没看清个四六，那扇黑色大门忽然打开，三个卫兵走了出来，其中两个腰缠子弹袋斜挎匣子枪，大喝：“你们要干什么？”其中一个一把抓住了小海。小海“哇”一声吓哭了，我也吓得怔怔地立在原地两腿发抖。正此时，门洞里走出来一个人，高高的个子，方脸，浓眉，一双眼睛炯炯有神，我和小海一下便认出他就是张自忠——因为在宣化城最热闹的大街的一家照相馆的门口，常年悬挂着两幅比真人还大的半身像，一幅是29军军长宋哲元，另一幅就是38师师长张自忠。

　　“怎么回事？”张师长问。

　　“报告，这俩孩子扒车窗，淘气。”那个抓住小海的卫兵答。

　　“放开他，别吓着他们！”师长挥了挥手。卫兵立刻松手放了小海。意外地看见了仰慕已久的张自忠师长，我和小海甚是惊喜。小海停住了哭声，泪眼汪汪望着师长。张师长冲我们笑了笑，卫兵拉开车门，师长弯腰坐进车里，挎匣子枪的两个卫兵分别踏上汽车两侧的踏板，汽车朝西开去，很快就没了踪影。

　　那以后好些日子，我和小海见人就炫耀“我们亲眼看见了张自忠师长了……”

　　当然，就只见过这一次。

　　虽然我和小海经常从张公馆门前经过，但再也没有看见过汽车和张师长。

　　1936年在北平成立了冀察政务委员会，宋哲元任政务委员会委员长，38师调防天津。

　　1937年“七七事变”发生，我还是个孩子，普通人家看不到报纸也根本没有广播，所以我对时局的变化一无所知。直到1945年日本帝国主义战败，无条件投降，方知道张自忠将军已经于1940年5月在同日本侵略者作战时为国捐躯了。

　　1947年，北平市政府将东城区铁狮子胡同命名为张自忠路，与此同时，还将另两条街道分别命名为佟麟阁路、赵登禹路；1982年4月16日，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政部追认张自忠将军为革命烈士。

　　据张自忠的女儿介绍，在上海、天津、武汉、济南，均有以张自忠将军命名的街道，足见凡是为国家为人民做出贡献牺牲的人，永远会受到国家和人民的尊敬与怀念。

　　如今的我，已是96岁的老翁，回忆起85年前与张自忠将军的偶遇，那场景那心情，依然恍如昨日。